鬼戏团
我们山根人家在农闲时常去县城卖些柴草补贴家用,因为山路弯曲,往往要走三十多里地。有一天,村里的杨老三在太阳落山前才卖完柴草,天麻麻亮时他拿着扁担从县城往回赶,走了二十多里路,来到鬼按河边,看着星光下亮闪闪的河水,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害怕,无意间扭头向河畔一看,只见河滩上灯火通明,正在上演一台大戏。台上锣鼓喧天,台下人头攒动,还有小商贩挤来挤去卖瓜子,真是好不热闹。他本来喜欢看戏,就不顾劳累挤进人群驻足观看,看着看着却发觉有些不对劲:台上的表演确实精彩,锣鼓唱腔都还不错,可惜演员全都表情呆板,脸上一片模糊,下巴若隐若现,根本看不真切谁是谁。他以为自己眼花,又怕家里人等着急,没看完就继续往回赶,路边遇着有人在闲聊,就走近问道:滩上唱大戏,你们咋不去看?”村里人就笑他:“这么晚了,河里哪有唱大戏的,你想看戏想疯了吧?”
杨老三不服气,约了几个人再回河岸一看,河滩上一片漆黑,哪有半点灯火。杨老三这才傻了眼,回到家大病一场,好多年晚上都没敢从这段河边过。
可是杨老三的事还没完,更奇的还在后面。
自从发生了河滩看大戏的怪事后,他就不去卖柴火了,改在家里磨豆腐,然后挑着担子走村转巷地吆喝。一天他正在路上慢悠悠地挑着豆腐担子向前走,突然看到前方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像街市一样热闹。他心里就犯了嘀咕,这路平时走了那么多趟,也没见有什么集市啊?今天咋这么多人呢?想着想着就朝那里走去了,到了跟前一看,满大街都是人。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穿戴和当地村民不一样,倒有点像戏台上的衣服,男人们还都梳着辫子,女人也是满头花翠。杨老三就乐呵呵地挑着担子在人群中走过,心里美滋滋的,心想来了这么多唱戏的,这下可要过过戏瘾了。当他走过一个男人面前时就问:“老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都唱啥戏啊,是村里请还是乡里请的啊?”
留辫子的男人听到问话吃了一惊,反问道:“你能看到我?”
杨老三一听就不高兴了:“我又不瞎,咋会看不到你呢?”
此时他身边一下围过来好多人,七嘴八舌地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杨老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快又从人群中挤岀来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个头领,问杨老三要去哪里,杨老三就把卖豆腐的事情说了,那些人一听就炸开了锅,全拿了钱嚷着要买豆腐,杨老三就乐呵呵地给他们切,不一会儿一担豆腐就卖完了。
这时村里有个老人隐约看到杨老三在乱坟岗边上挑着豆腐担子乱转圈,这老人经验多,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就过去对杨老三干咳了几声,杨老三立马停止转圈,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老人走上前一看,只见杨老三挑着空担子站在那里发愣,满脸的迷惘和惊恐,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人呢,人呢,唱戏的人呢?”再看他的豆腐,都被切成小块均匀地码放在乱坟岗四周的地上。
杨老三回去后又是大病一场,高烧连续不退,拉到县城吊了几天水,病好后就疯疯癫癫的,没过几年就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有人说他被鬼戏团收去唱戏了。
案例解析
形象逼真的大规模幻视往往是精神分裂症或者大脑器质性损害的明确信号。本案例中的杨老三肯定患有某种大脑疾病,容易出现各种复杂的幻视,只不过原理和黄昏幻视略有不同,从他两次发作的症状来看,应该是发作性幻视。
发作性幻视形象逼真而复杂,与黄昏幻视常不易区分,多表现为眼前人群涌动,自己像被包围在人海中。有的患者甚至会挥拳舞棍和幻视人群打斗,而且表情非常恐惧,但持续时间很短,大约三分钟左右,无发作规律,与癫痫病有一定关系。因为是幻视,所以遵循幻视的一般认知原理,比如卖豆腐的老头只会幻视到农村集市,而绝不会看见华尔街证券交易所。
本案例中杨老三和幻视人群有了互动,所以会把豆腐切得到处都是,但现场绝不会找到那些人的脚印,否则才真叫灵异。
发作性幻视与强烈的心理预期或刺激有关,杨老三可能是个戏迷,心里时时想着看戏,而且强烈希望看戏时把豆腐也给卖掉,所以才出现那种奇妙的症状。除常见的幻听和幻视外,还有很多其他幻觉形式,它们都很新奇,如果不加了解,便会造成严重的心理负担。比如有人会感觉自己肢体消失了;有人坚信自己双目失明,其实没有任何器质性异常;有人觉得自己正在被人强奸,其实没有任何人骚扰她,这是幻触的表现形式;最怪异的是形式多样的内脏幻觉,患者总感觉某脏器异常,如感到肠扭转、肺扇动、肝破裂、心脏穿孔、腹腔内有虫爬行等,甚至认为自己内脏全部空了;有人看见肚子里有另一个自己,并且能和自己交谈;有人一听到收音机里播音员的声音,就会同时看到播音员站在眼前;有人总感到有刀在切割自己的身体,并感到伤口很疼,其实皮肤完整无缺;有人总能闻到房间里有臭味,因此不得不一直捏着鼻子,不敢大口喘气;有人一旦听到别人的脚步声,就会听到他们在议论自己。
如果有人得了前庭幻觉,则无法保持躯体平衡,睡觉时担心从床上滚下来,不得不用手紧紧抓住床沿;走路时老觉得道路倾斜,所以要斜着身体以努力保持平衡,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当然极为怪异。有人明明没有说话,却总觉得自己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并担心吵着别人;严重的还会误认为自己在打人,并为这种无礼举动而感到后悔。还有人刮胡子只刮左边脸,洗手只洗左手,给自己画像时只画左边,并认为这已经很完美了,这叫偏侧空间失调症,患者不能同时注意事物的两边。限于篇幅,不能列举更多的幻觉形式,但从中可以得出非常简单的结论:在如此众多的幻觉形式中,稍微出现一两种症状,都足以给经历者带来巨大的心理冲击,如果有几种幻觉组合出现,则患者必然会寻求其他解释,在没有科学基础的前提下,最好的解释当然就是鬼神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