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

我家在西部山区,读小学时,同年级有一位女生声称自己是转世投胎来的。按当地老人的说法,没有喝孟婆汤的鬼投胎成人后,会记得前世的事情。

我这位同学姓罗,她说从出生就知道自己不是罗家人,她一直想对罗家人说明白,可小时候说不出话,一说话就变成哭声,所以给父母的印象就是爱哭,让家中不得安宁。

小罗会说话以后,就一直对父母说她不是这个村子的,而是数十里外靠河边小镇上一个姓王人家的孩子。她前世是个男孩,常与姐姐到小河里游玩,是在水里玩的时候淹死的。淹死时的情景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她不知道自己正在死去,只知道自己在水里挣扎,然后又回到岸边,因为不见了姐姐,就到处游逛,后来迷路了,来到了一户人家,刚迷糊一下,就变成了罗家的婴孩。

罗家爸妈当然不信这些话,他们只当这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根本不予理睬。有时这种话说多了,惹大人心烦就会挨揍。她后来只能和邻居小孩说。大家都把她的话当成编故事,谁也不当真。

有一天罗家母亲带她去赶集,在集市上遇见了邻镇王家的姐姐,罗同学就一把抓住人家的衣服,哭天喊地地要跟她回家,坚决不肯再回罗家,怎么劝也不放手,弄得王家姐姐十分难堪。母亲没办法,只好答应第二天带她到王家去看一看。

第二天,罗家爸妈真的带着罗同学去了王家。她当时才五六岁,以前从没到过这个小镇,可是一到小镇街口,就一溜烟地跑在了前面,根本不用人引路,三转两拐就找到了王家,进门就把王家父母、姐姐、小舅、邻居都认了出来,还叫出了名字。最令人信服的是,她进到一个房间里,直接爬上木柜顶部找出了一只小纸盒子,对大人们说她前世曾把玩具藏在这里,里面有什么什么。打开一看,果然不差。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事在当地很是轰动,听说镇里和县里都派人来了解情况,只不过事情太玄虚,当然不可能见报。后来罗家与王家只好认了亲戚,罗同学在两边都叫爸妈。小时候还经常串门,不过她读书后,就不大去王家了。

这事我们当时都听村里人在悄悄地传,学校严禁谈论这事,说是迷信。我也是听同学讲的,感到很好奇,还亲自找罗同学聊过,听她语气,我觉得好像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真的有前世?

案例解析

转世体验是一大类灵异现象。人们担心死亡之后一切烟消云散,所以迫切需要相信灵魂不灭。而转世体验和轮回学说则提供了良好的心理安慰,才在各种文化中都得以呈现。不但中国人相信转世,欧洲人和美国人也相信。既然这是一个不分民族与国度的普遍现象,那就不是简单的文化现象,而应该是有着普遍生物学基础、特别是与大脑有关的心理学现象,完全可以给出科学的解释。

转世体验的表现多种多样:有人相信前世是自己的亲人,比如爷爷;有人则认为是不远村落里的人;还有人把自己的前世提前到很久以前的某个历史时期。针对不同类型的转世体验,有不同的解决方案,最重要的来源仍然是记忆错觉,患者会对某些事物产生熟悉感,并将其转化为脑海中的真实记忆,进而对那些似乎身临其境但实际并不存在的“前世印象”深信不疑,丝毫不知那只是虚构出来的,是记忆扭曲或重建的结果。但经历者对虚构记忆非常执着,并因此影响附近的人,从而造成强大的宣传效果。

转世体验患者有一个共性,就是记忆力较差,因而容易出现记忆错误,并由此产生根本不存在的记忆,比如把平时听来的名字当作是故人的名字,把历史名词转化为自己的真实记忆,并相信那些历史事件就是自己经历过的事件。美国著名的巴顿将军就坚信自己是迦太基将军汉尼拔转世。其实他们提到的名词都在历史书上出现过,从来没有人提起历史学家想要知道而又无法了解的历史之谜。

另一个造成转世体验的罪魁祸首是似曾相识感,即明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却觉得似曾相识,以为自己经历过。奇特的处女性体验就是典型的例证:明明没有性经验的女孩却非常确定地认为自己有过性经验,曾和所爱的人做爱或者被强奸,事实上她们仍是处女。与此相反的症状也存在:有的事情明明经历过,患者却根本不记得,比如经验很丰富的司机,突然之间不会开车了。

似曾相识感非常普遍,有人会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异常熟悉,简直每一个细节都见识过。其原因在于,正常情况下,人们会将新的体验和旧的记忆明确分开,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产生新的记忆。但大脑有时运转失灵,明明是在一个从没去过的陌生场所,却与以前的某种旧记忆联系了起来,由此造成了似曾相识的错觉。同样的原理也可以引发相似的梦境。癫痫患者的大脑联系总是出错,所以他们记忆错误的几率要比正常人大的多。

转世体验患者的似曾相识感比较强烈,直接导致他们来到一个新的家庭时,会觉得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似乎就是他们前世的家。美国著名歌星麦当娜第一次参观故宫时,感觉对每一条偏僻小巷都很熟悉,她断言自己曾经是满清王朝的宫女,这算是客气的,还有的电影明星相信自己是埃及某位法老的皇后。这些原理都可以用来解释本案例中小罗的问题,但她能把王家的很多细节都说出来,难道只是似曾相识吗?

姑且不论本案例在描述过程中有没有夸张情节,仅就描述的过程而言,并非不可能。此前已有案例表明,记忆会埋下很深的陷阱,深到我们难以理解的程度,简直就像是巨大的时间黑洞,让人难以捉摸。下面这个案例有助于认识这类问题的复杂性。英国格拉斯哥市小男孩卡梅伦·兰姆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母亲诺玛独自抚养着卡梅伦。卡梅伦六岁时意外受伤,得了轻微脑震荡,小家伙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醒来后就告诉诺玛,你不是我妈妈,我的妈妈叫罗伯逊,我要回家!诺玛虽然大吃一惊,但只认为那是小孩病中的幻觉而已,并没有太当回事。

出院后的卡梅伦喜欢独自画画,画面上常常出现海滩和古老的白色房屋。诺玛就主动和儿子谈起白房子的事情,卡梅伦毫不客气地抱怨说,现在的房子太小,只有一个卫生间,而他在巴拉岛的房子有三个卫生间,他和爸爸、妈妈、三个哥哥、姐姐、还有一条狗住在那里。他的爸爸叫谢恩,妈妈有一头漂亮的黑发,那里的海滩美极了。

诺玛虽然对儿子的话感到困惑,但仍然没有太在意,以为他只是在编故事。可是2006年圣诞节到来时,儿子却突然失踪了,诺玛只有报警求助。警察很快找到了卡梅伦,小家伙正在火车站准备去巴拉岛,问讯后警察开始怀疑诺玛到底是不是卡梅伦的亲生母亲。

这时诺玛不得不认真面对卡梅伦的问题,她通过媒体向社会求助,无论是科学家还是神学家,只希望有人能解决这一困惑。经过媒体报道后,格拉斯哥变得热闹起来。研究人员与转世信仰者齐集此地,都想通过卡梅伦找出支持各自观点的证据。通过催眠,他们都听到了卡梅伦重复了那个家庭的情况:白色的房屋,黑发的母亲,有三个卫生间的海景房等等。

2007年2月,诺玛领着孩子与一批研究人员来到了巴拉岛,其中就有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心理学家杰姆·塔科,他是研究儿童转世问题的专家。让人意外的是,他们果然在巴拉岛上找到了一处可以俯瞰海滨的白色房屋,果然有三个卫生间,只是这家主人并不姓罗伯逊,也没有黑发的母亲。尽管如此,这一切仍然足以让人吃惊。

离岛回去的时候,塔科买了一些熏鱼,然后请诺玛把熏鱼做给儿子吃,并故意告诉他,这是巴拉岛特产。三天以后,他们再次对卡梅伦进行催眠,要求卡梅伦复述在巴拉岛的生活。开始,卡梅伦的叙述与以前差不多,但后来却加进了新的内容,在提到黑发母亲后,他又说:“她会为我做巴拉岛上好吃的熏鱼,味道很好,我们一家人会坐在一起品尝那些熏鱼。”

这次催眠毫无疑问地证明了卡梅伦在撒谎,因为巴拉岛根本没有熏鱼,那是冰岛的特产,而且卡梅伦以前从没吃过熏鱼,此事证明卡梅伦极易接受暗示,仅仅根据前几天的生活经历就虚构了很久以前岛上的生活。所以塔科断定:卡梅伦虽然没去过巴拉岛,但必定接触过关于巴拉岛的资料,小家伙在潜意识中利用那些资料虚构了一个前世的家。

这位心理学家的判断是正确的。后来诺玛承认,卡梅伦刚出生不久,丈夫就准备带小家伙去巴拉岛旅游。为了准备这次旅游,他们购买了一盘介绍巴拉岛风景的录像。只是后来丈夫因车祸去世,所以没有成行。这盒录像至今仍保存在家里。

当研究人员重放那盘录像时,他们惊奇地发现,录像上的内容正如卡梅伦所说的那样:白色的房子,那是一家旅馆,房子有3个卫生间,而录像的女主持人正好有一头漂亮的黑发,被卡梅伦当作是前世的妈妈。

原来,卡梅伦不知在何种情况下看过录像内容,并受到了强烈暗示,特别是失去父亲的悲惨经历,促使天资聪明的卡梅伦在潜意识中要寻求一个更为满意的家庭,那就是巴拉岛前世感觉的根源。此事真相大白的同时,也给记忆研究提出了新的课题:卡梅伦很小就看过那盘录像,那么,人类产生记忆到底可以早到什么时候呢?研究人员对此很感兴趣,因为那极有可能成为一大类灵异现象的答案: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那些声称有灵异经验的人是否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接触过相关的信息,其中当然包括转世体验。

可以这样认为,本案例中的罗同学很小的时候可能在意外的场合接触过王家的情况,得知了那个小孩的意外死亡,并据此虚构了一个离奇的转世故事。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笔者曾做过一个小实验:先在课堂上给学生讲了一个很短的灵异故事,然后让他们在不同时间对这个故事进行复述。结果表明,时间相隔越长,复述的次数越多,离原故事的差距也就越远。与此同理,很多人都听过转世故事,然后他们会一再转述,其中的关键细节会被越说越离奇。有人为了增加惊悚效果和可信度,在二次转述过程中会有意无意地添油加醋,所以一个故事被传得越多,离原来的故事差距就越大,最终变得面目全非,完全不能作为有价值的判断依据。

本案例中的一些描述可能正是这种情况的产物,比如罗同学能叫出王家人的姓名和小盒子里的玩具等细节,可能只是在一再转述过程中被无意夸大的情节而已,与其他所有灵异事件一样,所有关键环节都无法证明其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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