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

我在升初中的那个暑假开始接触气功,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一本五禽戏动功,因为功法简单,而且功效神奇,我就照着练了起来。现在还记得练功歌诀:我心情舒畅,神态从容;我飘飘若仙,如入云中;我气血运行,经脉畅通;我意守丹田,静极生动。

那时候心思单纯,开始练的时候,感觉效果还不错,但很快就走火入魔了,有段时间只要一做仰卧起坐,丹田就郁结了一团气,导致肚脐眼附近疼痛不已。但那时不知道怕,还是一直练,每天上床就练,早上五点就起床,为的就是面朝东方吸十口清气。中午面朝太阳,为的是吸几口太阳之气。时间久了还真有效果,晚上入定后感觉天地一片混沌,有次突然感觉天地间有搅动的灵气,远处微弱的蟋蟀声也清晰可闻,还能听见空地上小草生长的声音,嘴里唾液一丝丝地生出,像是甘草的味道,香甜清凉。我试着把灵气导入经脉,清醒地感觉到灵气慢慢走到了背部中间,却在胸部停住,就像什么东西塞住的感觉,过不去了。尝试着冲了两次,没过去,就放弃了,索性把那团气就放在那里养着吧,不知温养了多久,突然感觉郁结处松动,像千斤顶般撑开了,反正最后通了。我当时觉得脊柱附近的两条经脉微微发着淡蓝色如萤火虫般的冷光。整个人很舒服,就像泡着暖洋洋的温水,舒服得直想呻吟。但当嘴巴张开发声时,一瞬间什么感觉都没了。后来因为学习紧张,就没有再练。

中考以后,面对高中生活我有些紧张,所以想去外地旅游几天放松一下心情。当时我叔叔有个朋友在一家寺院当和尚。那寺院不大,人也不多,但很有年头。叔叔听了我的想法,就把我送去了那里。

古寺环境确实很幽静,我整个人也随之安静了下来。叔叔的朋友每天都来和我说些中医的医理,时间长了,我却越来越喜欢佛学,渐渐进入了佛的世界,有了好好练功的想法。住了二十多天后,我给家里打电话,说要出家为僧。家里听了非常吃惊,因为我是独生子,父亲连夜坐火车来到寺院想拉我回去,但我很固执,坚持不肯,父亲就住下来劝了我几天,还是没有劝动,他就回去和亲戚们商量对策。

那时我正在改练一种内功,就是盘膝坐着,用鼻息念诵佛号,将心里的每一个念头都归于这几个字中。父亲走的那晚我照常练功,大概练了一分钟,无数个念头不知怎么的就从心里涌了上来,完全抑制不住,整个人陷入彻底的混乱思维当中,想不清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反复追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所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事情;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人么;我死了之后会是什么状态;我现在真的活着么,或者说是自认为的存活状态。

当时各种奇怪念头喷涌而出,根本无法抑制,我觉得进入了一个无边的思想深渊,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四周黑暗,看不到边际,我独自虚无地漂浮在无意义的世界里,好像被一切所遗弃,就我一个人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无限的孤独和恐慌,不停地念诵佛号也没有效果,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种状态里解脱出来,全身都虚弱无力,居然还流了很多眼泪。那种被思想充满头脑的感觉很恐怖,如今想来,都会觉得不寒而栗,不知道那是不是传说中的心魔。

自那之后,我想我大概还太年轻,不适宜出家,也就放弃了做僧人的打算,那种内功我也不敢再练了。现在想来,不练也好。

案例解析

中国气功分为动功和静功,但主旨不离“意”和“气”这两个概念。而且,无论动功和静功,总是设法要做到气归丹田,当丹田气足以后,就可以通过经络运行于身体各处,就能达到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效果了。

事实果真如此吗?

气功发展到如今,与现代科技不期而遇,必然要经受现代科技的检验。结果很微妙,无论气功信仰者用何种先进的手段研究“气”的本质,寻找“气”的物质基础,探测气功导致的磁场变化或电场变化等,甚至远隔千里检测拉曼散射光谱的变化,但除了提出一些哗众取宠的结论外,没有任何经得起推敲的研究成果。现在人们对于“气”到底为何物,仍然像气功本身一样,混沌而模糊。或者用非常简洁的话说:气功强调的所谓的“气”,根本就不存在。

那么,气功爱好者在练功过程中体验到的各种真切感受到底是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幻觉而已。

所有练习气功的人对于气感都非常渴望,所谓气感,大致就是酸、麻、胀、痛等感觉,这还算是肌肉扭曲产生的正常感觉,但当进入到所谓“八触”境界,也就是出现“动、痒、轻、重、凉、热、涩、滑”等感觉时,则几乎全是幻觉,而不再是真正的感觉。“八触十功德”本来是佛教术语,却被气功界拿来当作功法修行的境界,实在是离奇。

气功幻觉内容复杂,有幻听、幻视、幻嗅、振动幻觉等等,任何一种都会让气功信仰者惊喜不已。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幻嗅,在强烈暗示下,患者会以为闻到了某种香气,如果有人恶意暗示,还会闻到臭味,但信仰者却以为是得功了,或者是得到了大师的信息,却不知是着了大师的道。此外什么丹田发热、气走经络、打通仁督二脉之类,都只是幻触的表现,与感觉身上有虫子在爬的本质是一样的,因为不但“气”不存在,连经络也是根本子虚乌有的东西,两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交合在一起,却能让人产生打通经络的惊喜,本质上只是练功者刻意追求的结果,事实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气在运行,也没有经络被打通,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幻觉。

幻觉严重时,练功者甚至会感觉飘了起来,像气球一样离开了身体,并认为灵魂已经出窍,这与灵魂出窍体验原理相同;还有人会感觉自己慢慢变大,大过房子,大过地球,与天地同在;有人又会觉得在变小,小成了芝麻似的。其实这类幻觉不练功的人也会有,是大脑受到不适当刺激而产生的典型精神病学症状。

明明健康的人却去苦苦追求某种病理体验,岂非怪哉!

可幻觉却被某些人当作是得功的表现,殊不知那非但不是什么得功,分明是得病了,如果继续刻意追求,最终会看到大量妖魔鬼怪。可是气功爱好者为了获得所谓特异功能,有时几乎到了意识错乱的地步,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他们提高功法的工具,比如太阳的阳气、月亮的阴气、上升的清气、下沉的浊气、路边的松树、山上的石头,或者安静的湖水和飘渺的云雾等等。有时他们还会借助超自然的神灵来帮助自己得功。

气功不是严格的宗教,所以没有固定的信仰对象。只要是传说中有法力的高人,无论道家还是佛家,都会成为他们崇拜的对象,所以有人在练功时念佛,有人却念咒,有人想象得到如来的帮助,另一批人则想象丹田内坐着太上老君。所谓病急乱投医,莫此为甚。本案例中的经历者无疑是个“适合”练气功的人,他很快就通过自我暗示而出现了各种感觉。过于强烈的暗示会影响植物性神经功能,甚至会导致功能性损伤,那就不再只是精神病,甚至会导致神经症。

有趣的是,经历者在古寺中练功,反而出现了更强烈的幻觉,这有什么道理吗?

相对而言,古寺之类的幽静场所是练功“首选”之地,因为那里更容易进入思维单一状态。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双重效果,幽静的古寺也是一样,这种特殊的地方可以让人更好地入静,但也可以因为异常的刺激而诱导练功者出现满脑念头,其本质是单一状态受到了打扰,比如父母的劝告等,使得经历者出现了典型的思维云集症状,大脑中会喷涌出各种各样的思维,甚至都来不及加以表达,精神病医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如果不是经历者主动停止了练功,可能会使病症越来越重,那就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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