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绳
我曾在长白山原始森林里当过兵,有一次随团首长去深山看望修路的战友。当时的长白山森林,必须亲自去过才知道什么叫原始,下了道路进入林子不超过十米,基本上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也看不见阳光,各种树木高得不可想象,地面全是几十年风暴刮倒的树干,粗的几个人都抱不过来。大树与大树之间的缝隙里灌木丛生,形成了一道道绿色围墙,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在山里修路的战友都住在帐篷里,离他们不远有一个边防哨卡,只有两间小平房和两个边防兵。每年十月份大雪封山前,这两个哨兵就备足给养,整个冬天就在山上驻守。熊瞎子经常扒着窗户看他们两个吃饭,孤独寂寞难以想象,所以这两个边防兵看到修路的工兵进山时,抱着他们就哭,说总算见到活人了。
修路的工兵上山后,就和这两个边防兵合伙吃饭。有天晚上,大家没事在一起打扑克,玩了一会儿,有两个工兵要出去方便。因为是原始森林,谁也不敢独自外出,上厕所也要两个人一起。结果等了一会儿,只回来了一个,另一个给弄丢了。连长一听就急了,拿着破盆用力敲打,又喊又叫,派人到处找。可是四下一片漆黑,全是树影,根本没有回音。大家也不敢离帐篷太远,怕一不留神走进林子里就回不来了。长白山找野参死了很多人,就是因为走不出原始森林,活活累死在林子里的。
那两个站岗的边防兵听见敲盆声,就从岗哨出来问明情况,然后回屋找了一根红头绳,一头系块石头,另一头系在树根上,绕着那几个帐篷转圈子走,一边走一边喊:“参娃在这里,参娃快来啊。”
战友们看着两个边防兵举止如此怪异,叫声也瘆得慌,头都大了,不知他俩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可是过了一阵子,那个走丢的工兵真的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一脸晕晕乎乎的模样,嘴里还不停地问:“参娃呢,参娃呢?”
这下大家更是吓得魂飞天外。
还是连长狠,拿起手电筒上去就照那迷路的家伙的脑袋敲了下去,当时就把他给打趴下了。弄醒以后他才说,大便的时候看见一个小老头在他旁边点了一堆火,还问他看见参娃没?他说没有,那火就灭了,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连长就问那两个边防兵这是咋回事。他们说这肯定是被死去的采参人灵魂附体了。老野山参有灵气,都修成仙了,一般人是逮不到的,看到后要用红绳子绑住再挖,不然就土遁了。所以采参人对红头绳最敏感,死了以后更是如此,红绳子在他们眼里是发亮的,看到自然就会过来找参,所以丢了的工兵才能自个儿走回来,不然找是找不到的。这招是他们上山时支队的老兵教的,以前还没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还真好使。
案例解析
本案例听起来比较稀奇,但各地都有类似传说,具体内容会因文化习俗不同而有所区别,其本质都属于癔症性附体状态,又称神灵附体状态,就是一个人突然间改换个性,变成了另一个人或另一种状态,似乎有鬼神附体一般。在灵异信仰者眼里,这是因为身体被其他神灵闯入,搅乱了患者的灵魂,是与灵魂消失相对应的症状。这种理解当然是典型的伪科学理论。现代医学对此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附体状态是与幻觉同样普遍的精神异常,只是效果更为诡异。
导致附体状态的原因很多,常因精神紧张、心理压力或情感冲突、迷信观念等引发,有的甚至可以造成暴力凶杀致死案件,特别是在落后的农村地区更是常见,前文介绍过的道士被杀案就属于此例。
不同的附体状态患者出现的幻觉内容各不相同,这主要与不同的文化传统有关。如果不存在相关的迷信文化,则不会出现相关症状,所以又称为文化相关的癔症性附体状态。而且患者的文化程度均较低,居住地常有神鬼传说,患者受到相关影响,一旦发病,便先把印象最深的想法释放出来,就会出现附体状态。癔症人格患者更容易受到影响,在发病过程中,经过周围迷信言语的暗示,或经过巫医的恐吓,往往会加重症状。患者会出现大量幻觉或错觉,把大脑虚拟出来的声音或物体当作真实的存在,以致能听到奇怪的声音,看见奇怪的影像,这使得病人更加恐惧不安,认为自己活见鬼了,有人甚至被活活吓死。本案例中的患者就是受到长白山参文化的影响而出现了癔症附体状态。
凡是进入长白山的人,无不首先听到无数挖参人与参娃的传说。这些传说的影响非常深刻。此外茂密的森林环境、神秘的山林传说、艰苦而寂寞的工作性质,加上陌生的工作场所,都是刺激癔症性人格发作的辅助因素。
患者在疾病发作时看到的点火老头和参娃,只不过是受到传说影响而出现的幻觉。至于那两个边防哨兵所说的红头绳效果,与一般的巫术仪式并无区别,只是有了典型的长白山特色。事实上无论他们有没有使用那个红头绳,只要患者没有走远,听到呼唤参娃的叫声都会回来。癔症患者的特点之一就是意识没有丧失,他们知道回来。
癔症附体状态在不同民族、不同国家及不同社会团体中均普遍存在,它可能在人类进化过程中起到过一定作用,比如附体症状出现时,有利于患者博取家属或邻居的关注,并因此获取同情或帮助,从而摆脱自身的困境。
癔症附体状态还可能被用作社会工具,比如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很多领导者都善于有意或无意地进入癔症附体状态,号称天王或天父附体等,以此获得意外的号召力。义和拳运动也是由癔症附体状态支撑着的社会运动,他们往往会误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事实上,历次农民运动都可以看到领导者癔症性附体状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