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杀手
这事发生在我们县城。那年大年初五,大家都忙着走亲串友,到了亲友家就必须留下吃饭,吃饭就必须喝酒。我们这里喝酒凶,不把你喝吐血都不是亲人。年年都要喝死几个人,大家都习惯了。
初五晚上我参加了一个酒席,夜晚十点左右才散了。客人站在主人家门口说着酒话,快十一点的时候,同路人都走光了,我也就先走了,第二天才听说了这事。
当晚酒桌上有个人叫老范,和别人都不同路,酒话又多,直到最后才走。主人家说太晚了,明早再回吧,老范哪里肯依,喝多了酒的人都有豪情,执意要走,好在离家也不远,主人只好依他。老范大步流星往家走,到了一棵千年老槐树下时,听到有个人在背后喊他,扭头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问老范去哪,老范回说去前庄,那男的说一块走呗,我去后庄。
于是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了一段时间,来到一间老屋前,那男的就说他到了,还盛情邀请老范进屋再喝一盅。老范推脱不下,正要跟着进去,这时一个老头从老屋里走了出来,问老范干啥,老范说去朋友那里喝一杯。老头看了他几眼,说:“你喝多了吧,这是哪你知道不,这是火葬场啊!”
老范听罢大吃一惊,转身再看,身边哪里有人啊,惊得他一身冷汗,瘫坐在地上,回去后从此滴酒不沾。
去年中秋我抽空回家,听说老范又出事了。有天晚上九点左右,老范在家里呆着,突然觉得屋里太闷,想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对家人说了一声就出去了。谁知晚上一直没回来。家人奇怪,第二天请人到处找他,直找到下午四点多,才在一片玉米地里找到了老范,只见他一身狼狈不堪,衣服裤子都被刮破了,像是刚刚经过了漫长的跋涉,说话也含糊不清,看情形极不正常,家人急忙把他送到医院救治。

老范刚出门,就被几个披着蓑衣的古代杀手拖走了,一直拖到公路旁边的玉米地里。当时玉米已经很高了,人一进玉米地就不露头。老范一想这是有人要来暗杀自己,当时就想逃命,但是两脚根本不听使唤,只得听那几个杀手指挥,就这样被拖着在玉米地里不停地走,人都累得快要崩溃了,还是停不下来。
老范在医院清醒以后,才说出了一段奇诡的经历:原来他刚出门,就看见几个披着蓑衣的男人,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只感觉气氛很紧张,像电视里的古代杀手,冷森森的,不由分说就把他拖走了,一直拖到公路旁边的玉米地里。当时玉米已经很高了,人一进玉米地就不露头。老范一想这是有人要来暗杀自己,当时就想逃命,但是两脚根本不听使唤,只得听那几个杀手指挥,就这样他被拖着在玉米地里不停地走,人都累得快要崩溃了,还是停不下来。直到第二天下午,到了离家大概五公里远的一个小山包下,那几个蓑衣人才不声不响地放下他走了。老范醒过神来,坐在那里看见公路上的行人和汽车,想张口呼救,但就是叫不出声音。幸好家人找到了他,才算捡回了一条命。他说这是鬼杀手要来杀他,好在自己命硬,没能杀动。
案例解析
老范的前一个遭遇在细节方面有很多可能性,比如确实在路上遇见了熟人,并陪他说了会儿话,分手后才走错了地方等等。对于酒醉的人而言,我们无法判断其回忆的准确程度,但更可能的是,老范出现了典型的因酒精中毒导致的幻觉,而这种幻听与幻视同时出现的症状叫复合幻觉。
仅按幻觉分析,老范在路上和一个男人说了很多话,都只是普通农村熟人相遇时会说的话,比如邀请他去家里再喝一杯等,其实是老范虚荣心的展现,而不是真的有个鬼魂来和他一路扯淡——鬼魂没事找人扯淡干吗?
至于说两人在一棵千年老槐树下相遇,走着走着又到了火葬场,则极有可能是在传播过程中被添加进去的离奇情节,目的是增加灵异效果。毕竟千年老槐树和火葬场都是灵异故事里常见的场景,足以烘托诡异的气氛。火葬场很容易理解,那里是焚烧死人的地方,当然容易引发灵异联想。那为什么千年古树下也常有诡异传说呢?其实正因为其久远,才往往会成为人们对过往回忆的通道,而过去的故事永远都是神秘的故事,越是古老,就越有神秘感,所有的古物都容易让人产生相关的联想。正因为如此,对于癔症性格的人而言,这两处标志性地点极易诱发幻觉,所以类似的传说往往离不开千年古树和火葬场等场景。至于老范第二次出事,似乎并没有醉酒。这种症状虽然离奇,却也很常见,在医学上叫作受迫害妄想症。
受迫害妄想症是研究的比较成熟的病症,多发于老年人,特别是有大脑器质性疾病的老年人。患者坚信自己被跟踪、被监视、被诽谤、被隔离等等,有的则会认为饭菜被人下毒,邻居都是特务。很多患者有各种被控制感,觉得自己的思想、情感和意志都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控制的途径往往是电波、超声波,或特殊的光电仪器。患者对这些新的科学事物充满恐惧,因此容易成为妄想工具。有人甚至认为自己大小便都被控制了,这叫“全控制”状态,这种状态可以随时打开或者关闭,就像是电灯开关一样。如果开关关闭,则患者表现完全正常,也就是临时摆脱了疾病状态。
受迫害妄想症发作时会出现大量幻觉,并因此加重妄想症状。为了保护自己,患者会采取拒食、控告、逃跑、自卫、伤人等行为。如果妄想内容针对政府或者官员,则会导致不断上访,其执着程度令常人难以想象。比如有的患者认为自己头脑里被国家安全局安装了监视器,所以不断上访要求有关部门加以拆除。还有的患者妄想特务机关正在迫害他,迫害的手段就是将外面的声音放大几十倍,用无数扩音器对着他吵,所以整天都要关闭门窗,事实上是出现了严重的幻听。还有人看到自家周围布满了秘密警察,其实只是幻视。有位患者发现军队正在对他展开地毯式抓捕行动,为了活命,不惜一口气逃出四十多公里,险些虚脱身亡。
老范被蓑衣人挟持正是这样的幻觉,而且是有征兆的,当他嫌屋里闷的时候,已经揭示出有大脑缺氧的可能,至于具体病因则要到医院检查后才能确定。可能正是缺氧导致他出门这一行为表现出其妄想症将发作。
妄想中的迫害者可以是任何人,但都与患者的文化背景相关。如果是农民,往往妄想受到邻居或者有钱人的迫害;有点知识的人会妄想受到外国特务的秘密跟踪;看过好莱坞电影的患者则可能妄想被FBI监控;还有人担心自己洞察了宇宙的秘密,因而受到了外星人的迫害等等。
老范没有任何知识背景,因此只能妄想到极为普通的古代蓑衣杀手。这情节大概是受到民间戏曲或电视剧的影响,武侠影视剧中常常出现此类庸俗的情节,老范因为迷信观念,却认为那是什么鬼杀手。他没有被杀死并不是因为他命硬,而是因为他的病症还不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