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

我是无神论者,虽然学历不高,但还算懂得一些科学知识,对唯心主义的东西是不太信的。但有次我亲身体验了一件事,却让我用所学的知识无法解释。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喝了点酒,酒后去打麻将,玩到十二点多才散局。由于连日唱歌打牌熬夜,身体有些疲劳,所以没冲凉就睡下了。

睡梦中我感觉腿很痒,就用手狠抓,很快把自己抓醒了,然后起来找蚊子,大约折腾到两点多,恍惚中感觉头部麻木,忽然听到放大了的嘈杂声,有开门的,有关门的,还有走路声,然后就是哗哗的冲凉声。当我起身去找声源时,声音又没了,四下一片安静。我于是翻身继续睡,结果冲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响很清晰,又把我惊醒了。我想可能是梦魇了,朦胧中感觉头皮发麻,身体僵硬,左半身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起伏很大,仿佛左胳膊都要跳起来了。这时我有了恐惧感,觉得不是单纯的梦魇,可能是精神有问题,就决定练气功镇定一下。

我早年认识一位专治癔病的气功大师,他曾主动提出要传授气功给我,说可以吸收自然万物之灵气,驱除邪恶妖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时我并不相信,但碍于面子,就学了一下,并不复杂,只是站站桩,也没觉得什么。有天早晨站在房间里练功,忽然间两耳一片寂静,听不到外界的嘈杂,只听到大师授功的声音,同时感觉头部微麻,思维静止,身体不自觉地左右晃动。大约持续了几分钟,声音逐渐退去,晃动停止,思维回来,出了一身汗。

当时我觉得很神奇,以后就没有这种情况了,我也没有再坚持练下去。现在想来,倒是可以再尝试一下,就在床上平躺着,静静地做起功来,很快就感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从腿部往上发麻,一直麻到头顶,一轮接一轮,滚滚而来,根本平静不下来。我不敢再睡着练,就站起来看是不是效果会好点,不料刚站起来闭上双目,就感觉两耳嗡嗡作响,麻木感再次从腿部向头部一波一波涌来,头发几乎都竖起来了,仿佛看到云彩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面部肌肉剧烈抖动,就像触电一样。

当时我觉得很危险,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解决,只得暗示自己要坚持。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波浪冲击的感觉才稍有平复。我突然感到很累,这才回到床上,但已不能入睡,看下时间已是七点多,于是用力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大亮,阳光直射入屋,马路上车流滚滚,嘈杂的汽笛声不断传进房间,我的恐惧感依然还在,只想着赶紧离开,可又觉得心有不甘,最后硬着头皮冲了凉,换了衣服,灰溜溜地逃离了那个房间。

案例解析

经历者前面的症状很明显,就是因为连天熬夜太久,大脑因得不到有效的休息而出现异常活跃状态,此时容易出现幻听幻觉,这也是灵异信仰者认为夜晚“阴气”重的原因,事实上无所谓“阴气”重不重,只要得到很好的休息,再晚都没有问题,所以工人可以连续值夜班而不在乎所谓“阴气”。但如果休息不好,大脑活动异常,就算是白天也照样出现“阴气”。

本案例讨论的重点不是幻觉,而是平息幻觉的方式:气功。

用气功平息幻觉到底有没有疗效?从经历者的描述来看,似乎并不理想,但也不是没有效果,好像练了一会儿站桩以后,幻觉就渐渐消失了。当然,从科学研究的角度来看,单独事例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科学研究需要大量样本进行重复实验,并与对照组比较效果差异。经历者的个人故事只能用于简单分析气功的一般作用。

世界上很多宗教都有修行的概念,千年以来,我们一直都能从修行者那里听到各种声明:他们能感觉时间变得永恒,空间无限延伸,个人则变成了宇宙万物的一部分,或者说和宇宙融为一体。

然而近来有研究表明,这种感觉并不神秘,研究者对冥想或静坐者的大脑分析后,发现他们大脑方向联合区的活跃度明显降低。方向联合区的任务主要是辨别方向,并进一步判断自身和外界的界限、距离及方位等关系。方向联合区受损的病人连躺到床上都感觉困难,大脑在躺下时必须计算躯体的角度、床的位置及躯体与床的距离,由于计算不准确或不及时,所以病人躺下时会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喝醉了酒。这样的病人有时不能区分哪一部分是外界的,哪部分是自身的,当然会造成许多灵异感觉,比如左手碰到右手都会把自己吓一大跳。

入静或冥想使人体接受外来信号明显减少,感觉系统处于半休息状态,导致方向联合区乘机偷懒,却给机体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感觉,因为无法判断外界与自身,就此出现了所谓物我两忘的境界,而且会错误地把自己与周围事物整合在一起,就是清修者所说的与宇宙融为一体了。

静气功的基本状态与冥想效果完全相同,所以气功入静状态又叫思想单一状态,这种状态极易受到扰乱。扔一块石头到波涛汹涌的海水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反应,但扔在平静的湖面上,则会四处泛起涟漪。入静状态就相当于平静的湖水,特别容易受到微小信号的干扰。练功者对弱小信号的感受能力也异于常人,一点微波信号的刺激都足以出现幻觉。

所以,练气功更容易导致幻觉,而不是抑制幻觉。幻觉内容受到强烈的自我暗示影响,如果暗示打通任督二脉,练功者就会根据书本上指引的方式感觉那条线路有气流通过,事实上当然没有气流通过——所谓的各种气感,都只是练功者对各种暗示作出的回应而已。

很多学习气功的人都有类似体验,打坐练气时尽量什么都不想,坐了一会儿会突然感觉什么都不存在,进入了所谓的空空境界,思维似乎越来越细微,但与此同时,杂念也会突然涌起,比如产生恐惧感和毁灭感等。有迷信观念的练习者还会看到大量幻觉内容,妖魔鬼怪不断涌现。如果陷得不深,还可以及早醒来,大脑思维不受影响,否则的话,意识将深陷其中,不断强化对自己的暗示作用,最终导致精神失常。本案例中,经历者用站桩的形式平息了幻觉,只是一种假象,是大脑以一种状态替代了另一种状态而已。他真正需要的是认真的休息,而不是练功,否则将会雪上加霜。经历者此前有过类似经历,说明他是对气功比较敏感的人,极易受到暗示的影响,而不是更容易出功。所谓出功,都是骗人的鬼话,那只是出现了不正常感觉而已。

这也解释了气功练习的一个奇特现象,即有的人容易出现气功反应,而有的人却怎么练也没有效果。气功界把这解释为有人容易得气,事实上那是典型的心理效应,所谓容易得气的练习者,心理学上叫作易感人群,有一定的癔症性人格特征。

所以,下次有人再练习气功觉得双手发麻时,大可不必再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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